从第六百六十一天到第六百九十五天,整整三十五天,楚牧元如同一尊石像,在幽暗的矿洞深处一动不动。

那场禁忌的灵魂手术,在他神魂上留下了巨大的空洞,如同被强行挖去了一块血肉。他需要时间来让伤口“结痂”。

剥离了那份最激烈的情感后,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。他不再需要睡眠,也不再感到饥饿。洞中那令寻常生灵避之不及的阴冷死气,对他而言却成了最好的滋养。他敞开毛孔,任由那些代表着腐朽与终结的能量缓慢流入体内,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肉身。

燕赤霄彻底沉默了。楚牧元的狠辣,让他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。

除了疗伤,楚牧元所有的时间,都用在了推演上。

他没有纸笔,大地就是他的沙盘。他用手指蘸着地上的积水,在地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与公式。那是从天工宝阁获取的地形图,是顾长明那道【天音传令】中蕴含的法则波动数据,更是他对观云台那足以碾碎金丹修士的【锁心威压】的解析。

他排除了所有常规的生存方案。强攻、劫囚、声东击西……每一个方案的尽头,都指向一个“死”字。

最终,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组关于【锁心威压】的数据上。
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——“内塌缩猜想”。

既然无法从外部打破那股压力,为何不利用它?

常规修炼,是水磨工夫,循序渐进地打磨金丹。而他的猜想,则是反其道而行之。主动放弃抵抗,将那足以致命的外部高压,当做一柄无形的巨锤,强行将自己体内因吞噬了太多残响而虚浮驳杂的金丹,向内坍缩、挤压、提纯!

如同星辰在引力下坍缩为一点。

在毁灭的瞬间,完成质变。

他在公式的末尾,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。

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豪赌,但在逻辑上,却是他唯一的生路。

第六百九十五日夜。

楚牧元的伤势基本稳定,他激活了那枚早已炼化的【血誓联络符】。

符篆燃烧,一道光幕在他面前展开。姬瑶光与赵景行焦急的脸庞出现在光幕那头。

“牧元!你还活着!”姬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,“我们已经集结了人手,准备在你上山时强攻法场西侧,为你制造混乱!”

赵景行也沉声道:“尉氏覆灭后,我收编了一支私兵,可以作为奇袭力量。只要能救出你和林清寒,后续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。”

楚牧元静静地听着,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

他用一种近乎机器般平铺直叙的语调,开口了:“你们的方案,我都推演过。强攻法场,会在一刻钟内被护山大阵碾碎;奇袭,会被顾长明预判,正好落入他为清除异己布下的陷阱。”

他一一指出了所有方案中,那些被情感与希望掩盖的、致命的逻辑漏洞。

这种过于冷静甚至冷漠的态度,让光幕那头的盟友感到一阵陌生与不安。

“楚兄,你……”赵景行皱起了眉。

“我没事。”楚牧元打断了他,隐瞒了神魂残缺的事实,“只是为了大局,必须摒弃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。”

他没有给对方反驳的机会,抬手将一枚早已刻录好的玉简信息,通过联络符传输了过去。

“这是【归墟计划】。”

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,仿佛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报告:“我已经规划好了从大陆撤往海外归墟岛的全部路线,包括水文、暗流、以及沿途的补给点。你们的任务,是在我登上观云台的那一刻,立刻启动计划,带领所有核心人员与资源,全员撤退,为我们……为七情魔宗,保留火种。”

“这怎么行!我们是去救你的!”姬瑶光失声道。

“这是命令。”楚牧元的声音陡然变冷,“我的价值,在于为你们争取撤离的时间。你们活下去,我的死才有意义。”

赵景行还想争辩,却被楚牧元那严密到令人窒息的逻辑与数据彻底堵了回去。他发现,在眼前这个只谈胜率与逻辑的楚牧元面前,任何基于“情义”和“希望”的言语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
通讯即将结束时,光幕的背景里,一直沉默不语的雷破军,默默地拿起一块布,擦拭着那柄跟了他许久的、锈迹斑斑的匕首。他的眼神,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
光幕消散。

楚牧元收起地上所有的推演手稿,指尖燃起一朵幽火,将其尽数焚为灰烬。

他看了一眼仍在阵法另一头沉睡恢复的楚灵韵,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储物戒。那里,封印着燕赤霄的【道心鉴】一片死寂。

此时的他,就像一台设定好所有程序的机器。

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,他也会精准地,执行每一个步骤。

他站起身,走向那道隔绝阵法,准备唤醒他的姐姐。

最后的潜行,要开始了。